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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字稿:受伤的中国女性(下)│安吉拉·康纳利

安吉拉·康纳利 上海心理分析发展小组 2022-10-20


导师推荐语:


The Wounded Chinese Woman:The Persona Problem and the Search for the Self in Modern Chinese Women.

《受伤的中国女性:现代中国女性的人格面具问题以及自性的探索》


如果我们要理解中国女性的创伤,在分析与中国文化史相关的女性发展和个性化的具体问题之前,有必要简要地考察一下父权文化总体上如何贬低女性和女性的价值观。尽管这不是普遍现象,但妇女的地位低下,不论是文化、社会还是心理,几乎是所有文化和几乎所有历史时期的特征。


我们必须回溯到新石器时代或早期的克里特岛米诺斯文明,才能明确地找到强有力的女神的正面形象,如克里特岛的动物女主人或地中海的伟大母亲。有时,这种认为女性相对于男性的劣势也会很容易堕落为完全消极的女性形象,例如在15和16世纪的欧洲女巫狩猎中。


接下来,我将看看精神分析和分析心理学是如何构建自己对女性心理学的独特见解的,以强调与这些理论观点相关的一些问题,然后考虑一些最近的精神分析观点,这些观点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最后,我将做一个简短的历史调查,描述中国文化对待女性的不同方式,以及这种方式对中国妇女如何看待自己,以及她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产生强大和侵入性的影响。荣格的人物角色概念在此背景下很重要,因为这可以为我们深入了解自我与人物角色的认同在今天如何成为现代中国女性个性化的障碍。


公开课的录音逐字稿(下)

翻译:游潇

编辑:金鱼




逐字稿:受伤的中国女性(下)│安吉拉·康纳利:



 

中国现代女性中的人格面具

 

这种对女性的极度贬低,对中国男人和女人的心理都是极为负面的。用Knapp的话来说,“通过把女性气质看作消极的、有威胁性的,男人放弃了任何部分积极的阿尼玛意象:厄罗斯,鼓励他与女性相关联的因素;去传达柔情、爱。”为了说明20世纪初中国女性的状况,我将举两个具体的例子:巴金1931年的半自传小说《家》和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

 

1 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

 

1991年,中国导演张艺谋拍摄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获得多项大奖,改编自苏童1990年的小说《妻妾成群》。故事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在中国军阀时期,电影讲述了一个19岁受过教育的女孩颂莲的故事,她在父亲去世和家庭破产后被卖给了有钱的陈老爷,成为她的第三位妾(或第四位夫人),成为了一个富有的老太爷的妻子。

 


陈家这四位女性的处境的确很不愉快,陈大爷不断制造四位太太之间的竞争状态,因为每天晚上他都决定和谁上床,被选中的女主人从屋外升起的红灯笼来表示,那一夜她得到了优厚的待遇。


如果说从一开始,颂莲是备受宠爱的妾,从而造成她与第三位太太梅珊之间的紧张关系,梅珊曾是京剧名旦,直到颂莲的到来,陈老爷很快厌倦了她,为了维持老爷的好感,颂莲假装怀孕,但被第二位太太卓云出卖,卓云假装是她的朋友。作为一种惩罚,陈老爷命令她的红灯笼无限期地被黑布遮住,颂莲退回到寂寞的孤立状态,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在20岁生日那天,她喝醉了,无意中向卓云泄露了梅珊与家庭医生高先生有染的事实。奉陈老爷之命,梅珊被家仆吊死。当梅珊被拖走的时候,颂莲吓得魂不附体,完全疯了。

 


2 巴金的小说《家》


如果说《大红灯笼高高挂》描绘的是一个父权制社会,这个社会已经退化为贫瘠和僵化,与儒家伦理失去了一切联系,女性自性化的一切可能性都被剥夺了,那么,《家》在为当时的女性状况提供一个同样凄凉形象的同时,也确实给人带来了一些希望。

 


这部小说关注的是高家四位女性人物的命运,这些女性人物即使在今天也能帮助我们理解,我们作为分析师或督导师所面对的许多中国女性,如果她们想找到自己通往女性自性化的道路的话,她们就会在为摆脱文化情结的负担而奋斗的过程中面临巨大的困难。


第一个女性:梅芬



高氏家族是由古老的族长爷爷统治的。与陈老爷一样,爷爷也是儒家理想化形象的对立面,他是一个自私而专横的人,他阻止家庭中年轻一代的任何灵性和精神革新的尝试。他的长孙觉新爱上了他的表妹梅芬,梅芬也爱上了他,但爷爷强迫他和另一个表妹瑞珏结婚,并为梅芬安排了一场婚姻,把梅芬赶出了家门。


当她的丈夫死后仅仅一年,梅芬的婆婆对她如此恶劣,她被迫返回大家庭。然而,当她回来的时候,梅芬发现自己完全是孤身一人;她的母亲只关心麻将,而她的弟弟只对他的学习感兴趣。


这是一个象征,在小说中,没有一个母亲表现出对子女的命运和他们将自己从传统的窒息重量中解放感兴趣。梅芬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没有任何社会功能,渐渐陷入一种极度忧郁的状态,她停止进食,消瘦,最终死亡。

 

第二个女性:瑞珏



瑞珏的命运也同样悲惨。她爱她的丈夫,但她很快意识到,他只爱梅芬。然而,她并没有把梅芬看作对手,而是和她交朋友,尽力帮助她,而且她是唯一一个真正哀悼梅芬的人。


当她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爷爷就死了。在中国传统中,生孩子的血被认为是不详的,人们认为它会感染尸体,阻止死者死后获得安宁。因为丈夫无法抵抗传统和迷信的力量,瑞珏被送去单独的房子中分娩,而她则是在遭受了残酷的痛苦之后,在分娩时死去的。


正如Knapp所指出的,“梅芬和瑞珏都是内向、被动、屈从的类型。她们的自我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既没有意识到任何身份,也没有能力为自己创造一个生命…这些在感情上饥肠辘辘的妇女认为死亡是无法忍受的生存的唯一选择。”(第84面)

 

第三个女性:鸣凤



小说中的第三个女性是16岁的女仆鸣凤,她在11岁时被卖给了高氏一家。鸣凤与前两位女性人物有很大的不同.。她是一位健康而充满活力的年轻女性,她经常以耐心和坚韧的态度接受主人对她的苛刻对待,始终保持着微笑的面容。然而,在她私密的空间中,鸣凤允许她的想象力和情感自由发挥,她梦想着坠入爱河。


当爷爷最小的孙子觉慧爱上她的时候,她开始希望她的梦想能最终实现,但同时她也充分意识到,她的社会地位和觉慧的社会地位的不同所造成的巨大障碍。因为正如她对他说的那样,她希望自己的梦想能最终实现,但同时,她也意识到,她的社会地位和她自己的社会地位的差异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障碍,就像她对他说的那样,“你必须维护自己作为主人的尊严”。(第75面) 


爷爷告诉她,他决定把她送去做冯老爷的妾,她不顾一切地跑到觉慧那里,他却想写一篇激进的文章,不听她的话让她走了。鸣凤平静地走到湖边,在那里她和她的爱人度过了那么多快乐的时光,然后淹死了自己。

 

第四个女性:琴



最后一个重要的女性角色是琴。与其他三名女性不同,琴被允许在大家族外上学,她显然希望过一种完全不同于她母亲和家庭中其他女性的生活。她是一位坚强而坚定的年轻女性,她反抗传统的枷锁,有着上大学和因为爱而结婚的梦想。


琴的母亲是真心爱她的,事实上,当家长想给琴裹脚的时候,她能够进行反对。然而,当琴要求母亲支持她去北京或上海上大学时,母亲无法反对家长坚持让家庭完全在他控制之下的愿望。


琴对自由的渴望和孝顺的责任感之间有很深的裂痕。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父母的孝顺被认为是社会稳定的基础。用孟子的一句格言说:“百善孝为先”。(1963,4A20) 最后,传统获胜,琴放弃了她继续学习的愿望。然而,当她的母亲告诉她正在为她安排一场婚姻时,琴惊呆了,想象出了下面的景象:

 

她的眼前立刻现出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面躺满了年轻女子的尸体。这条路从她的眼前伸长出去,一直到无穷。她明白了,这条路是几千年前就修好了的。地上浸饱了那些女子的血泪,她们被人拿镣铐锁住,赶上这条路来,让她们跪在那里,用她们的血泪灌溉土地,让野兽们撕裂、吞食她们的身体。

 

这种远见的力量是决定性的,琴最终决定走她自己的自性化之路。



正如Bettina Knapp所写的,“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有意识地适应环境和人,琴就代表了道-流动性和可塑性标志着她的道路……中国伟大的文化历史及其催化现状的体现,中国是未来女性的典范。”(第91-92页)。


另一种束缚: 强奸和性骚扰的问题


虽然小说和电影都是关于上个世纪初期的故事,但它们所呈现的女性气质的意象在今天仍然是有意义的。正如Ma所指出的,束缚的双脚仍然是一个强有力的隐喻,这些女性她们仍然愿意认同人格面具,并牺牲她们的健康:她们的身体健康和她们的心理成长。

 

时至今日,在现代中国女性的梦中,我们仍然可以找到一些意象,这些意象指的是希望保持传统,并象征性地绑住双脚的愿望。这种自我与人格面具的认同仍然对整个亚洲的真实女性的生活产生影响:强奸和性骚扰的问题。

 


英国广播公司(BBC)二套最近的一档名为“日本的秘密耻辱”的节目讲述了年轻记者伊藤诗织 (Shiori Ito)的故事。伊藤是一名年轻记者,被东京广播系统华盛顿分社社长安倍晋三(Shinzo Abe)的朋友下药强奸。当她谴责强奸时,警方强烈建议她放弃指控,但她拒绝了。然而,一年半后,检方拒绝提出指控,称证据不足,尽管酒店的摄像机提供了证据。


到了2017年5月,伊藤诗织(Shiori Ito)决定上诉,但却被恶毒的性别歧视侮辱乃至人身安全威胁所淹没,以至于不得不离开家门,出国一段时间。然而,与此同时,许多妇女与她联系,讲述她们自己的故事。


日本政府修改了已有110年历史的强奸法,将最低刑期从3年提高到5年。伊藤女士现在对这名男子提起了民事诉讼,并出版了一本关于她的经历的书。

 

为了避免看上去这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日本问题,在中国,我们发现了同样的禁忌,反对公开讨论这些问题,也同样害怕女性公开谴责侵犯者。在2014年的一项调查中,内阁府男女共同参画局发现,在经历过强迫性行为的117名女性受访者中,只有4.3%的人向警方报案。

 






参考文献

[1] Jung, C.G. Psychological Types.CW6. London and Henley: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

[2] Jung,C.G. The Relationsbetween the Ego and the Unconscious. CW7

[3] Knapp, B.L. (1987) Pa Chin: Family –The Patriarchate Dismembered. Quadrant. 20(1):73-95.

[4] Ma, S.S.Y, (2010) Footbinding:A Jungian Engagement with Chinese Culture and Psychology. Routledge: London& New York.

[5] Mencius (1963) The Teachingsof Mencius. Trans. W.A.C. Dobson.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6] Pa Chin (1972) Family. NewYork: Anchor Books.

[7] Samuels, A. Shorter,B. and Plaut,F. (1986) A Critical Dictionary of Analytical Psychology. London and NewYork: Routledge

[8] Stein,M, (1981)  Jung’s Map of the Soul. Illinois: OpenCourt

[9] Wang,R. (2005) Dong Zhongshu’s transformation of “Yin-Yang” theoryand Contesting of Gender identity. PhilosophyEast and West. 55(2): 209-231.



更多阅读:

[1]   满满的干货!逐字稿(上):受伤的中国女性│安吉拉·康纳利

[2]   2场重量级的公开课:《受伤的中国女性》与《野兽与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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